人善天不欺

文/林涛

檀姐嘱咐我写一篇稿子给暖财经，只给了我一个主题，那就是温暖。对这个题目，想说的东西很多，但从哪里写起呢？

我想到檀姐头上刚刚长出的浓密黑发——比她生病之前更加乌黑亮泽，也许是因为没有受到染发剂的伤害，也许是因为这几个月作息规律了，饮食健康了——目测这些黑发现在已经有十厘米长了。

在几个月前，由于化疗的缘故，檀姐的头发曾全部掉光，然后又从茸毛开始长起，以至于她觉得，现在的“檀姐姐”也是随着这些头发重新诞生的。“温暖”这个主题也由此而生。

我突然意识到，檀姐此刻对温暖的感受，恐怕是从之前的种种失去之中逐渐生发的东西：在疾病和生死面前，人和事，得与失都无法用既有的价值坐标衡量，在经过绝望的黑暗隧道之后，获得重新出发的机会时，一个人开始重新审视一切，倍加珍惜自己和别人的温暖。

恐怕很多人在看到檀姐康复过程中第一条视频的时候，都受到巨大的心灵震撼。你我何其有幸，不必亲身经历一次叶檀老师的际遇，只需要将自己代入她的处境之中，进行一次思维实验，再听取她的感悟，就能获得一次重新审视自我与这个世界的机会，并校准价值坐标，轻装上阵。

从被功名得失所裹挟，背离初衷，透支身体，到直面生死，尝尽世间百态，人情冷暖。檀姐终于将裹挟自己的一切都剥离，从所有累赘负担中挣脱，向内心寻求安宁，重获力量，这是一种无边黑暗中升腾起来的火，从彻骨寒意中寻得的暖。

我们无从得知，当前经济环境下，每个人的具体境遇，甚至每一个人都无人诉说，只能冷暖自知。但人之常情总是在顺利的时候得意忘形，在失意的时候失魂落魄，这两种状态，其实都逃脱不了“颠倒妄想”，无论身处顺流逆流，每个人都面临一个“安身立命”的问题。

前两个月，我为了帮母校华师附中做校友会纪念册，和一个做基金的师兄聊天，他说，与金钱打交道，其实最能放大一个人内心的欲望。很多人在掌握巨大资源，看到巨大机会的时候，往往守不住本心，违背基本的原则，导致万劫不复，而在为了坚守原则吃亏的人，则终将看到绝处逢生的机会。

他印象最深的事，是一次重大的投资，因为一些人不信守承诺，遇到风险后逃避责任，导致他损失惨重。

但后来，他反而因为不“出古惑”而重新赢得资本信任，东山再起。师兄他反复说一句话：“人善天不欺”。

世事熙熙攘攘，利来利往，要相信有些恒定之理依然在发生作用，守住自己的本性，一切发乎本心，才能正道直行。

上周，一位创业失败，山穷水尽的女企业家，在公号发出“创业失败就应该死吗”的文章，巧合的是，这个人是我朋友的朋友，由于她在获取投资之初，签了“无限连带责任”，疫情期间，幼教行业大规模倒闭，为了获得贷款，她的丈夫签了贷款担保人，等公司无法偿还银行贷款时，她和他丈夫都被执行了限高。

如今，她和丈夫都患病，又发现自己被投资人停了医保。她称：在绝望和沮丧中，唯幸身边有一个4岁的小女儿，每天都会抱抱他们，亲亲他们，要他们陪她玩，饿了喊他们给她做饭吃。由此让他们获得活下去的勇气。

创业唯艰，成功者总是少数，在过去4—5年的创业大潮中，大多数人总是周而复始地，在获得与丧失之间徘徊，千辛万苦积累的一切，很可能因为各种原因，在一夜之间灰飞烟灭。这种时候，如果一个人将生命的意义放在生命之外，寄托在外物之中，将判断自身价值的权力交给过往路人的悠悠众口，是很容易被自己判自己死刑的。

幸运的是，四岁小女儿张开的双臂唤回了生命最初的意义，和坚韧的力量，正如“芙蓉镇”里，秦书田对胡玉音说，“活下去，哪怕像牲口一样活下去”。这句话对大多数人而言都是辱骂，但对秦书田和胡玉音而言，这是苦到尽头的甜，冷到绝处的暖。

当你想温暖另一个人的时候，如果你不明白他或她的基本处境，说出脱离实际的鼓励，其实反而是伤害。被逼到无路可走了，以活着作为最后一条防线，一切还有转机。

说到现在，到底什么是温暖？我认为，知冷方为暖，彻骨的寒冷经过了，颠倒妄想破灭了，从无地之地出发，走出一条路来，你们的感受我明白，这才是暖的生命和力量所在。

很多人的痛苦，不亲身经历是无法获知的。比如说，只有成为一个癌症病人，《无国界病人》的作者师永刚老师，才第一次知道癌症病人群体的痛苦，他说“每个人都会觉得自己和死亡有距离感，当他知道一个人是癌症病人的时候，会将自己对死亡的距离感，投射到癌症病人身上”。所以朋友疏远了，他感到倍加孤独。

檀姐也说，在患癌症之前她从来不知道，有这么多人的处境竟如此孤立无援，在治疗过程中，她接触到很多病友，治愈多年以后还无法面对镜子中的自己，那难看的伤疤，以至于不敢去公共浴池游泳。很多病友因为治疗而离婚，或者受到家庭冷遇，还有一些人因为经济原因无法支撑放弃治疗等等。

其实，病、残、老、幼各有各的难处，但在正是因为身处弱势，在社会日常运转中，他们的世界如同一个“结界”，绝大多数人无法获知。

更有甚者，很多人为了将自己漠视弱势者的行为合理化，会对弱势群体进行某种“罪化”，比如，贫穷是一种恶，比如，患大病肯定是因为挥霍健康，比如受到家暴一定是性格有问题等等。这些人只有等命运的巨斧降临在自己头上的时候，才会明白自己的虚妄。

但在不幸的人心中，除了生活窘迫，还被歧视，而且无法发出声音，无法被听到申诉，该是多么孤绝的境地？

檀姐正心正念，从自身的境遇出发，设身处地了解他人的苦难，并力所能及地纾解困苦，这是一种巨大生命能量的体现。

唯一担心的是，我所熟悉的檀姐，千万不要像以前一样，将他人的苦难都压在自己的肩上，很多事情，除非是整个社会都参与进来，否则，一个人是无法承担另一个人的命运的。

希望檀姐能一直像现在这样，生活规律，饮食健康，心情明快，力所能及地帮助别人，自己暖，也让别人暖。

2023年11月12日 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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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林涛 编辑：王小王

图片：来源于网络，侵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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