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君很是感慨，就是这么一家几乎把“造假”写到脸上、用极其低劣的造假手段公开嘲讽一众专业人士和监管部门的公司，要实锤它，也着实不容易。
作者 | 小鑫编辑 | 小白恒泰艾普（300157.SZ）是风云君的老熟人了，2019年、2022年分别发表两篇文章讲述这家公司的问题，角度也从商誉魔术过渡到了应收账款造假。总之，还是风云君的老话：“厨房里不可能只有一只蟑螂”。而此前的应收账款造假，却苦于证据不足，海外信息真实性难以求证，始终没有实锤。
（市值风云恒泰艾普研报）面对深交所的各种关注函和问询函，公司也是死活不承认，问就是客户是独立的，交易是公允的，我本性纯良，你冤枉好人。最近，在一系列机缘巧合之下，风云君终于找到了恒泰艾普造假的证据，概括起来就是：这是一场有预谋的海内外联合造假案。接下来，请欣赏公司隐瞒关联交易，继而展开营收造假的全链路。
（来源：新华社网站）
前情提要为防止有些新来的朋友不了解恒泰艾普这家公司，风云君先做个前情提要，简单回顾一下。恒泰艾普2011年在创业板上市，最初是一家油气服务公司。但是这个行业并不足以支撑公司在招股书里所表现出来的高增长，于是实控人孙庚文就玩起了当时流行的资产并购，一步步把公司做成了2017年营收近30亿的胖子。这个胖自然是虚胖，从2014年开始，公司的扣非净利润就不再增长，并在2017年营收创新高的同时出现了5.6亿的巨亏，随后的2019-2022年也是连续大幅亏损，业务也不断收缩。
（制图：市值风云APP）在此前的文章中，风云君指出亏损的重要原因包括：坏账损失、商誉减值和长期投资减值。其中，相当一部分都和一家叫做Range的澳大利亚上市公司有关，风云君当时就质疑恒泰艾普对Range的应收款很可能（99%以上概率）造假了。
（来源：市值风云APP恒泰艾普研报）今天我们的故事也从Range这家公司说起。
Range其人其事Range，全名Range Resources Limited，是一家总部位于澳洲的油气开采公司，曾经的油田权益分布在索马里、美国德州、美国佐治亚州、特立尼达和多巴哥。早在2012财年（Range的财年为截止当年6月底的年度），Range就处于亏损状态，这种状况一直持续到2019年公司在澳洲交易所退市。
（制图：市值风云APP）公司在澳洲交易所的股价则是早在2008年金融危机期间就跌到了0.03澳元附近，已然僵尸股状态。
（来源：intelligentinvestor.com）然而，这样一家公司的命运却在2014年底发生了转折。当年的年度股东大会上，公司多个董事没有连任，取而代之的是四个华人/华裔的名字：Mr David Yu Chen，Mr Yan Liu，Mr Zhiwei (Kerry) Gu，和Ms Juan (Kiki) Wang。
（来源：Range 2015财年年报）同时披露的还有，Range之前与Beijing Sibo Investment Management LP（简称Sibo）达成协议，向后者增发融资3000万美元，包括普通股、权证。增发完成后，北京Sibo将持有Range 32%的股权。
（来源：Range 2015财年年报）那么这个关键的Sibo究竟是何许身份？
不经意处露出马脚：隐匿的关联方，实锤！虽然查找再三，风云君此前却始终找不到一家拼音名称与Sibo对应的中国公司。于是，换个思路，从Range的公告出发寻找Sibo的相关信息。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在一份2015年6月的公告中，风云君发现了Sibo的地址，以及一个疑似为“Qiuling Li”的签名。
（来源：Range公告，2015.6.24）根据这个地址，风云君终于查到了这家公司原来叫北京丝路宝投资管理中心（有限合伙）（简称丝路宝），其执行事务合伙人就叫李秋玲，吻合。
（来源：企查查）同样不出意料的是，丝路宝有两个合伙人分别叫做曲广生、郑天才——曾经都是恒泰艾普的股东并在恒泰艾普任职。
（左：丝路宝合伙人信息，右：恒泰艾普股东信息，来源：企查查）恒泰艾普当然从未披露和Range的这层关系，要不要出来走两步？也就是说，对下游客户Range有重大影响的控制方，其实就是恒泰艾普的股东和管理层。但是恒泰艾普此前却始终矢口否认。也正是有了这层控制权，恒泰艾普接下来才能想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开始了造假表演。
连造假都不走心，两边数据对不上2016年10月，恒泰艾普宣布将Range公司的2000万美元应收账款转换为可转债。
（来源：恒泰艾普2016年年报）2017年4月，恒泰艾普又宣布对Range形成了4.27亿人民币的长期应收款。原因是公司向Range提供了油田相关服务，但是Range没有能力付款，公司同意将应收账款延期三年，年利率6%。
（来源：恒泰艾普2017年年报）风云君之前也提到过，以Range这样的小身板儿，哪有本事承受几个亿的特殊服务？实（yao）力（zi）允许吗？噢，不对，是恒泰艾普拿自己当小姐姐，眼瞎吗？大几百斤就往人家腿上坐？噢，还是不对，这分明是哪个死不要脸的非要往这小身板上贴啊，要不然当年的几亿营收哪有着落？所以，通过藏匿的关联公司造假，链路是不是非常清晰？恒泰艾普和Range的合作始于2014年5月，当时两家公司签署了一项合作协议，内容是恒泰艾普为Range提供油田服务。这之后直到2017年4月大致是Range的2015、2016、2017三个完整财年。然而，Range这三个财年累计的营收不过区区2865万美元，累计成本4843万美元，成本中的经营成本为2248万美元，其他是特许权费用和折旧、消耗、摊销。而Range这三个财年的勘探支出和土地费用，总共只有可怜的762万美元。就是这么一个小角色，可以说三鞭子打不出一个响屁，但是恒泰艾普却榨出了4.27亿的营收，你说离奇不离奇？2248万美元加上762万美元，撑死了全放在一起都奉献给恒泰艾普，怎么看都距离恒泰艾普披露的4.27亿人民币加上2000万美元还有十万八千里。
但是说实话，风云君还是高看了恒泰艾普，因为即便是造假这种违法行为，它也搞的漏洞百出，很不走心。恒泰艾普披露的2017年对Range的长期应收款为4.27亿。退一万步，在Range截止2017年末的半年报中，长期应付款3976万美元，应计费用1295万美元，即便加在一起全算恒泰艾普的，再算上与恒泰艾普收购RRDSL（Range的一家子公司）有关的长期应付款321万美元，合计5592万美元，大约3.64亿人民币，二者披露数据同样差别很大。
（来源：Range 2017财年半年报）当然，好端端一个公司，要只有恒泰艾普服务它，那还可能有独立性吗？要风云君说，恒泰艾普造假实在是不走心，找藏匿的关联方也好歹找个大腿粗点儿的，不那么容易露馅儿的，找这么个干瘪的小角色怎么能兜住你造假的野心呢？
Range退市，不妨碍恒泰艾普前高管赚美元2019年3月，恒泰艾普把对Range的1970万美元应收款转为股份，并将此前的2000万美元可转债下调转股价，还把4179万美元的应收款进一步延期至2023年。这一系列动作，是在为业绩暴雷做好了最后的准备。
（来源：恒泰艾普2018年年报）2019年11月，Range从澳大利亚退市，在伦敦交易所的股价也是暴跌。
（来源：interactive investor）2019年年报中，恒泰艾普正式对Range计提了1.22亿人民币的长期应收款损失。2020年7月，公司又以250万美元现金和9400万美元债权置换了Range孙公司RRTL 100%的股权，以此获得了特立尼达和多巴哥三块油田的开采权和一块油田的勘探作业权。你看看，公司这时候居然还掏出真金白银在那儿演戏，9400万美元债权本身是不是“无中生有”也就不提了，总之溜一圈儿又重新埋回了数百米地下，说那儿埋着金子风云君也没法儿摇头。但是为了善后再搭进去250万美元现金，这是要榨干上市公司最后一滴血吗？
当年，恒泰艾普就对置换来的RRTL股权计提了4.17亿减值，只剩下1.07亿，然后又对RRTL的油气资产计提了8235万的减值，几乎减没了。而Range从澳大利亚退市之后改名为Star Phoenix Group，目前已经没有实际业务，处于资不抵债状态。Star Phoenix目前的主要股东包括丝路宝、恒泰艾普（即LandOcean Energy Services Co., Ltd）等。
（来源：Star Phoenix 2022财年年报）Star Phoenix每年最大的开支就是管理费用，2022财年达到111万美元，其中给管理和行政人员发的工资占到28万美元。
（来源：Star Phoenix 2022财年年报）Star Phoenix目前共有3名高管。
（来源：Star Phoenix 2022财年年报）2021年，丝路宝曾要求Star Phoenix增选曲广生、邓连军、Yang Chon Yi三人为董事，结果没有通过。除了前面介绍过的曲广生外，邓连军也是丝路宝的合伙人，并担任恒泰艾普（盘锦）企业发展有限公司和经理和董事。恒泰艾普（盘锦）企业发展有限公司是恒泰艾普的子公司。
（来源：Star Phoenix 2022财年年报）
（来源：企查查）
恒泰艾普的后续恒泰艾普在A股这边也没闲着，继2019年公司被卖给银川中能后，2021年底公司控制权再度易手。目前的实控人是由李丽萍、王潇瑟、北京硕晟科技信息咨询有限公司组成的一致行动人，合计持股18.67%。公司自从业绩暴雷之后就面临着各种偿债危机，截止今年一季度末短期借款2460万元，长期借款90万元，金融机构早已不愿借钱给公司了。这种情况下，公司居然想出了一个歪主意——定增，预计募集资金6.6亿元。而定增的对象是李丽萍及其控制的硕晟科技、硕晟智能，后者承诺的认购上限和下限分别为6.6亿、3.5亿元。
（来源：恒泰艾普关于恒泰艾普集团股份有限公司向特定对象发行股票的审核中心意见落实函回复报告，2023.02.03）但是，实控人李丽萍已经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今年1月19日，李丽萍的全部股份被司法冻结，占公司总股本的14.68%。恒泰艾普不得不在6月30日宣布取消定增。
（来源：恒泰艾普关于公司实际控制人股份冻结的进展公告，2023.04.10）另外，2021年12月，公司与控股股东约定了一笔额度不超过2.2亿的借款，以缓解债务压力，期限6个月。后来又分别提升到4.2亿的额度和12个月的期限。今年额度没变，还款期限进一步提升到了29个月。
（来源：恒泰艾普关于控股股东延长借款期限暨关联交易的公告，2023.04.28）
通过还原恒泰艾普的造假历程，可以清晰地看到这是一场有预谋的海内外联合造假。公司先是让前股东和高管（职员）参与成立投资公司，进而控制海外上市公司Range，然后在与Range的合作过程中虚增营收，形成应收账款。当然，除此之外公司还有其他一系列骚操作，这里不再赘述。由于之后的不断暴雷，恒泰艾普现在的处境已经是如履薄冰，行将就木。
（月K线与吾股评级。来源：市值风云APP）风云君也感慨，就是这么一家几乎把“造假”写到脸上、用低劣的造假手段公开嘲讽一众专业人士和监管部门的公司，要实锤也着实不容易。即便像风云君这样“侥幸”揭发过数百家有造假嫌疑的上市公司的“业内人士”，也不得不靠运气才能真正实锤当中的一部分，更别说要在法律层面坐实这些双手肮脏、满嘴肥油的始作俑者们违法行为。而让他们进去踩缝纫机，恐怕更是难上加难。所以，对投资者而言，请摒弃弱者思维，放弃凡事都要等待村委会、六扇门最终出手的“等靠要”惰性。且不说规则当中有很宽泛的灰色地带，定案很困难，就算最终正义得到伸张，那也往往都是几年后，你等得起吗？恐怕黄花菜都凉了。再说了，你一个炒股的，最后居然炒成了要等官司判决拿赔偿款的“难民”，你磕碜不？钱是自己挣来的，不是大风刮来的，自己要为自己的钱袋子负起责任来，专业领域“听人劝，吃饱饭”，除了要多看多听监管部门问询函的弦外之音，最简单的方法还有一个：专业服务注册制，买股之前搜一搜。没错，就是常用市值风云A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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