芯片低谷，中国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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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星能在强敌环伺中逐渐做大做强的一个重要因素是，通过政府真金白银的扶持，助其跳出周期规律，在行业困境中得以生存甚至发展壮大。国内相关厂商能否复制三星成功经验，在这一轮危机中获得生长空间？
文 / 巴九灵（微信公众号：吴晓波频道） 芯片行业的寒气，在三星公布完整的一季度财报后达到峰值。4月7日，三星曾给出一份未经确认的初步数据：由于芯片供应过剩加剧，以及全球经济放缓导致买家减少购买，第一季度营业利润同比暴跌96%，创2009年金融危机以来最低。
一时间，“暴跌96%”上了各大财经媒体的头条，20天后，三星公布的完整版财报显示：2023年第一季度，三星电子营业利润6402亿韩元（人民币约33亿元），同比下降95%。其中，三星半导体业务收入同比下降49%，半导体业务中，存储芯片收入同比下滑56%。
三星是当之无愧的行业龙头，与竞争对手形成断层式领先。市场调研机构集邦咨询数据显示，以2022年四季度为例，三星在全球DRAM（动态随机存储）市场份额为45.1%，领先第二名SK海力士超17个百分点；在全球NAND（闪存）市场，三星以33.8%的市场份额领先第二名铠侠接近15个百分点。
若三星折戟，那整个半导体行业的光景也好不到哪去。
然而，从半导体企业发展史看，行业的低谷期往往孕育着巨大的机会。1984年、2008年两次行业大崩溃时，恰是三星得以崛起，赶美超日，成为当下的行业老大的契机。
于是目光都聚焦在了中国企业身上。
芯片行业至暗时刻
从存储芯片需求的关键指标来看，目前库存已攀升至3—4个月供应量的创纪录水准。
同为韩国芯片制造商的SK海力士比三星早一天发布一季度财报，公司实现营收5.09万亿韩元（约合人民币266.9亿元），环比减少34%，同比下降58%；净亏损约2.59万亿韩元（约合人民币135.8亿元），经营亏损达3.40万亿韩元（约合人民币178.2亿元），再次创下公司单季经营亏损纪录。
美国存储芯片厂商美光科技，在一个月前公布的2023财年第二财季报告显示其当季营收为36.9亿美元，同比下降约53%。美光科技第二财季亏损23.1亿美元，其中包含计提超14亿美元的库存损失。
对于存储芯片将进入新一轮衰退周期，业界也早有预判。
早在2022年初，在世界半导体话语权较大的三家头部机构贸易统计组织（WSTS）、IC Insights、Future Horizons也都预计此次的行业周期低谷将在2023年开始，尤其是对存储业务的增长率十分悲观。
2022年7月，英国Future Horizons公司创始人兼CEO Malcolm Penn就准确地预计到，半导体行业历史上第17次周期性放缓将不可避免，2023年行业将迎来更严重的风暴。
TrendForce数据显示，去年四季度，DRAM（内存）的平均价格暴跌34.4%，NAND Flash（闪存）大跌27.7%。
与钢铁、煤炭、工程机械、船舶等板块近似，半导体存储行业具有较强的周期性。强周期的特质，就意味着这个业务板块在赚钱的时候可能会大幅给企业输血，而一旦到行业周期的底部就会产生巨大的失血性伤口，拖累得几大巨头伟岸的身躯都摇摇欲坠。
值此至暗时刻，为及时止血，美光科技、SK海力士和铠侠等纷纷减产，且延宕原先的投资计划，避免供给过剩的局势加剧而进一步拖累产品价格。
而一直坚持激进扩张策略的三星似乎也扛不住了。
今年2月，面对存储芯片业务需求大跌，大多数芯片制造商从去年下半年就纷纷削减产能、推迟扩张计划，三星却仍然高调宣布，今年将斥资300亿美元扩张产能。而在去年，三星在芯片领域的支出达到390亿美元。
而到了4月初，三星发布了2023年第一季度业绩指引公告之际，面对业绩巨额预亏，也不得不改口表示将把内存芯片的产量削减到“有意义的水平”。
在最新发布的一季度财报中，三星明确宣布对存储芯片进行减产。这也是自1998年金融危机以来，三星存储芯片首次正式进行减产。
低谷出手，高峰收获
尽管如此，对许多熟知三星过往历史的人却认为，三星或将再次从行业的低谷中搏取新的优势。
理由或与三星的一个动作有关。
主管存储芯片业务的三星执行副总裁Jaejune Kim在4月27日的财报电话会上提到：三星存储芯片业务2023年资本支出将与2022年基本持平。2022年，三星资本支出为53.1万亿韩元，其中47.9万亿韩元用于半导体业务。换言之，三星有减产计划却与其他同行不同，并未缩减自己未来的投资计划。
Jaejune Kim对股东们解释道：公司的核心目标是通过强化未来竞争力，持续保持市场领导地位，而非基于短期战略运营，因此有必要先发制人地集中投入。
半导体业务本质上需要持续大规模的晶圆厂投资，且晶圆厂从开始投资到最终量产，耗时长久。因此，三星需要持续投资兴建无尘室等基础设施，为中长期需求做好准备。
综合媒体报道，目前，三星正斥资数千亿美元在本国建造世界上最大的芯片工厂，并正在美国建造一座新工厂。
三星直至1983年才在京畿道建立第一个半导体工厂。
在当时，无论是技术先进程度还是生产成本，都无法和美国、欧洲、日本的工厂抗衡。
半导体行业属于典型的资本密集型产业，产品在产出之前往往都要经过漫长的产能和良率的爬坡，时间甚至长达数年，因此在投产后满负荷运作，产出相应规模的产品，分摊高额的现阶段以及投产之前的成本就非常重要。
而一旦停产，就需要面对庞大的资产折旧。只是这么做也要面临很大的资金和库存压力，所以在周期低谷的时候，产能较大的大厂们往往会选择降低产能。
三星在成立的第二年就遇到了行业的一个低谷。这次低谷却帮助三星排除了一个有力的竞争者——英特尔。
当时，DRAM行业全球产能过剩，价格不断下降，64k DRAM从1984年年初的4美元每片，降低到0.3美元每片。美国大量半导体公司开始破产退出，甚至连行业龙头英特尔也被迫退出，转战CPU。占据优势的NEC等日本厂商也停止了对外扩张，纷纷缩减投资规模。
面对如此不利的开局，三星背靠政府，获得了先机。
早在1975年，韩国政府就公布了扶持半导体发展的六年计划，政府的扶持为三星提供源源不断的资金支撑，帮助其度过寒冬。正是有了资金的支持，三星在每片芯片亏损1美元的不利行情下，开始了逆势扩张。
烧钱的结果是，到了1986年底，三星电子累计亏损3亿美元。所幸三星以及背后的韩国政府并没有因此放弃，很快他们的坚持也就得到了回报。
到了1987年，日本政府迫于美国压力而自断一臂，主动对本国的的半导体产业发展进行限制。受此影响，DRAM价格回升。三星半导体趁势崛起，利润飞速增长，之前几年逆势投资的芯片工厂，都渐渐地进入盈利周期。
而2008年的金融危机成了三星又一次逆周期操作的舞台。这一次三星的攻势更为凌厉，孤掷一注地将上一年总利润的118%，全部用于扩大产能，故意扩大整个行业的亏损。这一堪称自杀式攻击，令同行业的厂商陷入了绝境。
2009年，行业排名第三的德国巨头奇梦达资金链断裂，欧洲仅存的内存厂商就此成为历史。2012年，苦苦挣扎数年后，日本政府失去了信心，停止了对尔必达的资金援助，尔必达宣布破产。
至此，半导体存储器行业的世界格局彻底改变。
中国企业的机会
三星能在强敌环伺中逐渐做大做强的一个重要因素是，通过政府真金白银的扶持，助其跳出周期规律，在行业困境中得以生存甚至发展壮大。
那么，如今国内对芯片行业同样高度重视，相关厂商能否复制三星成功经验，在这一轮危机中获得生长空间？
具体来讲，国内致力于存储芯片业务的主要是长鑫存储和长江存储两家企业。长鑫存储成立于2016年，是国内第一家DRAM厂商，而长江存储则致力于NAND Flash领域。
武汉，长江存储科技有限责任公司
不必讳言，长鑫存储和长江存储的背后，都有国家大基金（国家集成电路产业投资基金）的背景。含着“金钥匙”出生，背负打破巨头垄断芯片市场的使命，无怪乎这两家企业被视为国家队、“国货之光”。
并且，这两家企业在技术成熟度以及行业节点上，也和当时开始腾飞的三星非常相近。
那么，这一次，国内芯片企业能否在逆境中得到成长机会？
目前，半导体存储市场以DRAM（占比58%）和NAND Flash（占比40%）占据主导地位。
DRAM市场，呈现韩国三星、韩国海力士、美国美光三家独大局面，合计占比约94%，而在NAND Flash领域，三星、铠侠、SK海力士、西部数据、美光、英特尔合计占比约98%。
中国每年进口集成电路超过4000亿美元，其中三分之一为包括DRAM、NAND两大类的存储芯片。在2017年以前，储存芯片的国产率几乎为零。经过这几年发展，到了2021年，长鑫存储在DRAM的全球市场占有率约为1%，长江存储在NAND的全球市占率为4%。
这已经是一个很大的突破。
不过，按照曾任长江存储执行董事长、业内资深人士高启全的说法，长江存储要做到市占率20%才能活下来，目前看，依然还有较大差距。
技术落差也是一方面。
在DRAM产品上，全球三大厂家内存芯片已进入第四阶段1anm（10nm）的研发，而国内长鑫存储目前还处于1Xnm（16nm—19nm）阶段，与国际领先水平相比仍有不小的差距。
在NAND产品，长江存储已经研发出232层堆叠的NAND闪存，成了全球首个搞定232L量产且进入零售市场的存储厂商，和三星、美光等大厂技术水平基本上达到了各有千秋的地步。
以及已是老生常谈的“卡脖子”问题。
去年下半年一度传出，苹果将在新款手机中使用长江存储的NAND芯片，只是后来因故搁浅了。业内普遍认为，这或与来自美国的强大压力有关。
时至今日，被列入美国出口管制“实体清单”的中国企业已达上千家，其中不乏半导体企业。
也就是在去年下半年传出长江存储或进入“果链”行列不久，原本被列入“未经核实清单”的长江存储及其日本子公司，正式被美国政府列入“实体清单”。
去年8月，美国推出《芯片和科学法案》，意图通过高达2800亿美元的巨额补贴，推动芯片制造回流美国本土，遏制中国芯片产业的发展。
这意味着，虽然国内存储厂商和当年三星崛起时一样遭遇行业周期困境，但是眼下的形势比单纯的市场危机更为艰难。一边是产品需求大跌，另一边是来自美国的打压与“竞争”。
此外，长江存储还传出大幅削减生产设备订单、延后武汉新厂建设计划的消息。可见，虽有强力支持，在危机面前能够保持战略定力也是不容易的。
芯片行业分工复杂、供应链庞杂，是典型的全球化的结晶，如果能够延续过去“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合作分工，那是再好不过。但在全球化遭遇挫折、分工体系分崩离析的背景下，无论如何，也是要加强本土化研发和制造。
好消息是，有存储厂商和机构预测，目前存储业务已进入筑底阶段，下半年或开始缓慢修复。
在今天，国内存储芯片业务从无到有，从市占率为零到打开一个缺口，从技术差距多年到慢慢缩小差距，这就像一束微光照入，意味着晨曦到来。
本篇作者 | 陈逸婷 | 当值编辑 | 麻酱
主编 | 何梦飞 | 图源 | VC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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