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形势下我国商业银行利率风险研究

内容提要

当前，受疫情脉冲式反弹、地缘政治冲突加剧、主要发达经济体加快收紧货币政策等影响，我国经济社会发展面临的内外部形势日趋严峻。商业银行作为金融支持实体经济的重要力量，在有效落实宏观政策调控、加大对实体经济让利的同时，客观上也面临新的利率风险形势，需要引起高度重视并积极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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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商业银行利率风险概述

商业银行利率风险是伴随利率市场化产生和发展的，商业银行利率风险管理能力也是在利率市场化的过程中逐步沉淀和提升的。

（一）我国利率市场化改革现状

在贷款市场，随着2019年贷款市场报价利率（LPR）形成机制改革的推进以及商业银行加大以LPR为基准的贷款定价应用，央行政策利率向贷款市场利率传导的机制得到有效疏通。伴随LPR报价行的动态调整以及报价质量的逐步提高，LPR反映市场资金供求的效率也逐步提高。但是，LPR改革不是贷款利率市场化的终点，待条件成熟后仍需过渡到新的完全市场化基准利率。

在存款市场，近两年，LPR改革带动存款利率市场化的效果持续凸显。2021年6月，在利率自律机制的统一部署下，商业银行推进了将存款利率自律上限由“基准上下浮动”改为“基准加减点”，进一步理顺了存款利率期限结构。2022年4月，人民银行指导利率自律机制推动实施了存款利率挂钩LPR和国债收益率的市场化调整机制，进一步强化了存款利率的市场化属性。

在债券市场和货币市场，我国在组织结构上已与成熟市场较为接近，形成的国债收益率、DR、SHIBOR等利率也已基本市场化。但债券市场受市场割裂、投资者结构单一、交易期限结构失衡等因素影响，跨期限的利率传导仍存在障碍，跨市场的资金流动也存在阻隔。货币市场的主要问题则是稳定性不足，市场利率大起大落的现象时有发生。

（二）商业银行面临的主要利率风险

总体来看，商业银行利率风险主要是指市场利率波动对净利息收入造成不利影响的可能性。近年来，我国商业银行面临的利率风险呈扩大化趋势，净息差持续收窄。根据安永咨询的数据显示，2019-2021年，我国上市商业银行平均净息差分别为2.23%、2.15%、2.06%，分别收窄8BPS、9BPS。同时，净利润增速也低于资产扩张增速，ROA、ROE等核心指标呈下降趋势，“以量补价”的特征较为明显。

具体来看，按照巴塞尔银行监管委员会的分类，利率风险主要包括重定价风险、基差风险、收益率曲线风险和期权风险等四类。在过去一段时期内，我国商业银行面临的利率风险主要为重定价风险和基差风险，但在当前复杂的内外部环境下，商业银行面临的重定价风险和基差风险出现了新的变化，面临的收益率曲线风险和期权风险也日益突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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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新形势下商业银行利率风险新变化

（一）资产和负债重定价期限不一致带来的重定价风险

1. 存贷款期限结构的非对称变化加剧风险暴露

近年来，随着货币市场利率中枢的持续下行、理财产品刚性兑付的打破以及监管部门对存款市场的规范，长期限的定期存款受到居民的追捧。再加上我国金融市场投资产品的不断丰富，越来越多的一般性存款转化为同业存款，我国存款市场总体呈现“定期化、长期化、同业化”的发展趋势。与此同时，近期商业银行贷款则呈现短期化趋势。2021年6月至2022年3月末，我国企业及居民部门人民币中长期贷款已连续10个月同比少增，而票据融资则连续10个月同比多增。2022年一季度，企业及居民部门人民币中长期贷款同比少增14,300亿元，短期贷款同比多增6,414亿元，票据融资同比多增12,812亿元，短期贷款及票据融资与中长期贷款的增长逆差达3.35万亿元，占当季人民币贷款新增的40.62%。

综合来看，随着存款平均期限的拉长，商业银行负债端付息水平将呈上升趋势，贷款平均期限的缩短则会降低商业银行资产端收益水平，存贷利差将持续收窄。此外，边际上的“短贷长存”变化也会导致商业银行资产端重定价期限缩短、负债端重定价期限拉长，从而使得正的重定价缺口持续扩大。根据缺口理论，在利率下行期，正的重定价缺口将使得商业银行利率风险加大，不利于净利息收入增长。

2. 其他值得关注的重定价风险

一是外币资产负债。今年以来，为应对高通胀压力，美国、欧盟、英国等主要发达经济体货币政策加快收紧。随着我国商业银行国际化的持续推进，境内外分支机构中外币资产负债规模和头寸也在稳步增长，加息周期中的利率风险管理难度也会有所加大。如果商业银行外币资产负债重定价缺口为负，那么将承受加息带来的不利影响。二是同业市场。当前，我国金融市场流动性保持合理充裕，市场利率有所下行。商业银行表内的贴现、同业存拆放、同业存款、同业存单发行等产品对市场利率较为敏感，同业资产负债头寸敞口也会面临市场利率单边变化带来的利率风险，尤其是一些同业资产或负债占比较高的中小银行面临的风险可能更大。

（二）定价基准利率非对称变化带来的基差风险

当前，我国利率市场化改革仍未结束，债券市场、货币市场、存贷款市场等不同市场间的利率变化仍然存在割裂的现象，因此商业银行面临一定的基差风险，其中存贷款市场的基差风险最为突出。

贷款定价基准利率持续下调。2019年LPR改革以来，贷款定价基准利率的市场化程度持续提高。为推动商业银行降低实体经济融资成本，央行多次下调MLF利率以引导LPR利率下行，与此同时，受市场资金供求关系影响，LPR报价累计下降幅度大于MLF利率下降幅度。当前，受国际局势和国内疫情影响，我国经济下行压力仍然较大，实体经济有效信贷需求仍然较为疲弱，市场资金供大于求的局面未有根本改善，后续LPR不排除仍有进一步下降的可能。

存款定价基准利率保持稳定。存款基准利率自2015年10月之后一直未有调整。在日常经营中，商业银行为应对存款市场的激烈竞争，新发生定期存款中有较大部分是参照或接近利率自律上限进行成交的，因此自律上限的调整对商业银行存款利率的影响较大。2021年6月，存款利率自律改革过程中，对各期限存款利率自律上限进行了适当优化，长期限存款利率自律上限有所下降，短期限存款利率自律上限适当上升。

存贷款定价基准利率的市场化程度、调整幅度均存在不一致性，客观上加大了商业银行存贷款的基差风险。不过，为进一步提高存款利率市场化程度，2022年4月，利率自律机制在人民银行的指导下，推动商业银行建立了存款利率市场化调整机制，新机制将有助于降低商业银行面临的基差风险。

（三）利率曲线结构性调整带来的收益率曲线风险

1. LPR结构性调整可能驱动贷款短期化

按照LPR改革思路，2019年增设了5年期LPR，主要用于住房贷款定价基准。2019年至2022年5月，1年期LPR主要受央行货币政策、市场资金供求关系、银行资金成本等因素影响，累计下降了61BPS；5年期LPR则主要考虑国家房地产政策调控、房贷市场资金供求关系等因素，累计下降了40BPS，降幅较1年期少21BPS。LPR曲线的“陡峭化”趋势在精准助力实体经济发展的同时，客观上也将造成基础设施建设、企业大型固定资产投资等领域长期限贷款的融资成本处于相对高位，并在一定程度上驱动贷款的短期化替代，在对商业银行流动性风险管理带来挑战的同时，也将使得短端贷款承受更大的利率风险。

2. 中美国债利率倒挂带来债券投资估值受损

今年以来，受中美两国货币政策错位影响，中美国债收益率出现倒挂，对我国债券市场供需造成一定冲击。长期看，美国国债市场利率仍然是全球债券市场重要的利率锚，因此不排除我国债券市场利率走势将与美国债券市场利率趋同，在此背景下，我国债券市场利率将进一步上行，债券市场价格将进一步下行。

（四）利率变化带来的期权风险

1. 贷款利率下降带来的提前还款风险

当前，贷款利率处于下行期，客户存在提前还款的动机，提前还款行为将对商业银行净利息收入带来不利影响。今年5月，人民银行和银保监会联合发文，对于贷款购买普通自住房的居民家庭，首套住房商业性个人住房贷款利率下限由LPR下调为LPR减20BPS，这是自2019年LPR改革以来首次下调个人住房贷款全国利率下限。在这一背景下，借款人具有较大动机提前偿还个人住房贷款。

2. 存款利率下调带来的存款发生前置

在存款利率下调的前夕，居民可能提前存入长期限定期存款并在较长期间内锁定高收益，这实际上也是商业银行面临的期权风险。2022年4月，利率自律机制推动商业银行建立存款利率市场化调整机制后，根据人民银行的数据显示，4月25日-5月1日，全国金融机构新发生存款加权平均利率为2.37%，较前一周下降了10BPS。后续，储户可基于相关调整规则提前测算商业银行存款利率调整时点、调整方向以及调整幅度等，并据此将存款行为适当前置或适当后置，这些都将对商业银行利息支出带来不利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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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政策建议

（一）加强体制机制建设，稳妥有序推进利率市场化改革

一是进一步提高LPR市场化程度，完善报价模型，适当参考债券市场、货币市场等市场化利率变化进行报价。二是进一步提高存款利率市场化属性，适当提高存款利率市场化调节频率，降低商业银行面临的利率风险。三是持续繁荣同业拆借和国债投资等金融市场，并在此基础上进一步繁荣相关衍生品市场，为商业银行开展主动利率风险管理提供支撑。

（二）加强自身能力建设，主动应对利率风险

商业银行需要持续加强自身能力建设，不断提高应对利率风险的能力。一是积极开展以套期保值为目的的衍生品交易。随着“短贷长存”趋势的延续，商业银行重定价缺口将持续扩大，利用衍生品市场对重定价缺口进行风险对冲将是商业银行主动管理重定价风险的重要手段之一。二是有效应对期权风险。商业银行可以今年以来房贷市场的“提前还贷潮”为契机，研究完善存贷款合同，增加期权相关条款，降低期权风险损失。三是加强资产负债结构优化。在符合国家政策导向和自身发展战略的前提下，商业银行需进一步强化资产负债结构摆布，适当提高高收益、轻资本资产比重，同时加大核心存款拓展力度，确保核心资产与核心负债增长保持协调。四是加强市场化定价能力建设。通过强化对客的风险定价和差异化定价能力建设，实现客户综合收益贡献的最大化和量价的有效平衡。

（三）加强统筹调度，保持商业银行稳健发展

目前，我国商业银行资本补充和风险抵御主要依靠盈利留存。因此，商业银行净利息收入的持续承压，将对盈利能力、资本补充、风险抵补等带来较大压力。为保障商业银行稳健发展，需要多措并举加强引导和调度，确保商业银行资本金补充保持稳定。一是彻底摈弃“高息揽储”的经营思维，推动贷款端利率变化向存款端传导，切实缓解利差收窄压力。二是大力拓展非息收入，稳定商业银行盈利水平。三是多渠道加强资本补充，提高商业银行风险抵御能力。

END

作者：汤奎、陈程，建设银行总行资产负债管理部；陈怀玉，建设银行总行金融市场部

原文《新形势下我国商业银行利率风险研究》全文将刊载于中国外汇交易中心主办《中国货币市场》杂志2022.12总第25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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