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晓波：看工厂的技巧

看工厂的要点：做功课、划重点、多提问，同时记住两个关键词，一个是Know-How，一个是Me-Too。

今年给自己派了一个活：带大家去看一些“标杆工厂”。阿城写《棋王》，里面有一个棋呆子王一生，说“何以解忧，唯有下棋”，对于今天的我，好像是“何以解忧，唯有看厂”。

从四月份开始，已经先后去了顾家全屋定制4.0智能工厂、三一重工“灯塔工厂”18号工厂和重卡智能工厂、万向精工工厂和万向创新聚能城，这个月底要去东莞，看慕思的智能寝具工厂。这些工厂，毫不夸张地说，放在全球同行业，都是最先进的。

每次“走进标杆工厂”，跟我同行的都有几百位来自全国各地、不同行业的同学。有人经常问我：“工厂应该怎么看？”

想一想，这还真是一个问题，于是顺手写了这篇专栏。

去看一家工厂的第一步，是一定要提前做足功课。

这就好比去见客户或相亲，去之前最好把基本的情况弄清楚了，否则见面时，问的第一个问题是：“你们公司是干什么的？”或“小姐贵姓？”，这既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人家。

譬如去看一家汽车工厂，你得先了解制造一辆汽车需要经过冲压、焊接、涂装和总装四个工艺环节，这就是四个要去看的车间。如果是去一家服装工厂，你会去参观它的设计中心、成衣车间、物流仓储基地和成品展厅。你可以先在网上摸一下情况，了解这家即将去参观的企业，在哪几个方面有突破和创新。

比如这一周要去慕思，就先查一下这家公司的成长历史、相关经营数据，以及寝具生产的一些基本知识。带着这些知识点，当你走进工厂的时候，新鲜感就会大于陌生感。

做完了基础的功课后，接着要划重点。

每一次走工厂，时间都是有限的，大多是两三个小时，最长也不会超过一天，工厂方会带着你走马观花地都跑一圈，他们会在自认为最拿得出手、变化最大的几个节点停下来，给你做多一点的介绍。

这个时候，参观者要认真观察发生这些变革的触发点是什么，是设备的更新、流程的再造还是工艺能力的迭代。因为我们即将看的都是国内该领域最先进的工厂，所以，这些要点也代表了当今最高的制造水平。

第三个看工厂的要点是多提问，特别是争取问出一些好问题。

仅仅带着好奇心走进工厂是不够的，你必须要带着问题去看、去问。一个最简捷和有用的办法是，询问讲解人：现在与过去的变化是什么。

比如一条装配生产线，改革前用多少人，现在是多少人；以前的流程和生产效率是怎样的，现在又是怎样的；所用的设备原来是哪个品牌，现在又是哪个品牌；增加了一个数据看板，会带来哪几个方面的改变，等等等等。

任何一个工厂，从原材料到产成品，都构成一条价值链，那些重要的变化只发生在若干个价值节点上，它由量化而推动质变，而这正是我们最为关心和值得学习的地方。因此，一定要通过提问把它挖掘出来并弄明白。

看工厂，要时刻记住两个关键词，一个是Know-How，一个是Me-Too。

在车间现场，我们看到的是“然”，而更关键的是“所以然”。每次“走进标杆工厂”，我都请企业的决策负责人来为大家做现场的主题解读，他们会把变革的内在逻辑和思维框架进行详细的分析，这就好比一堂“人体解剖课”了。

任何企业在机械装备、组织创新和管理工具迭代等方面都有很大的相通性，即便你是一家饮料工厂或香薰生产企业，到三一重工或慕思寝具工厂考察，仍然能从它们的身上，发现对自己的启迪点。

在所有的创新中，最重要、也是最耗精力的是Know-How，这会给企业带来很大的探索和试错成本。今天值得去看的标杆工厂，无一例外，都在生产智能化和管理数据化方面进行了巨大的投入和试验，在这一过程中，潜伏着很多的弯路和陷阱。而对先进工厂的零距离学习，可以帮助我们避免资金、人力和时间上的代价。

看工厂的另外一个要点是，一定要有比较心。

企业经营者最重要的学习能力之一，是能够举一反三。未来的方向在哪里，往往是看不见的，只有撞上一些别的东西，反弹回来，才有可能被激发出来。

对于很多中小制造企业来说，我们要去看的“标杆工厂”就是跑在前面的那个未来，把看到的新设备、新技术和新管理工具，与你正在经营的企业进行比较和对照，也许就能找到一些解决方案。

去看工厂，就会碰到管工厂的厂长或车间主任，他们大多是工程师或高级技工出身。这是一些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的人，大多很沉闷且骄傲。他们是车间里的“王”，对每一个细节了如指掌。对于外来的走访者，他们其实都不太有接待的热情，因为我们提的问题，对他们来说，都是一些懒得回答的常识。

所以，你要想办法激发他们讲话的热情。对于这一点，我的心得也是一点点积累起来的。

有一次，我去一家日本企业在南通的工厂，它是专业生产工业零部件的。接待我的厂长是一个日本人，鞠躬七十度，礼貌十足，但看得出来，他对我一点兴趣也没有。走进车间没多久，我问翻译：“你们车间里的切削液气味为什么不太刺鼻？”翻译把问题转给日本人听，他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叽里呱啦地说了一通，翻译手忙脚乱地转给我听，日本人突然摆了一下手，开始讲起中文。接下来的参观，翻译就“失业”了。

后来走到一块看板前——这是日本工厂与欧美工厂最大的差别，他们有“日清日高”的传统。我见看板前有一个小高台，周边还画了几个圆圈，我便问厂长，这是干什么用的？他告诉我，每天一个班组下班前，车间主任会把工人都召集在这里，评选出当日最好的操作建议，提出者站在小高台上，接受全体班组一分钟的鼓掌。那次的看工厂，这个细节是我最大的收获之一。

还有一次，我去一家衬衫厂。董事长告诉我，他们现在每天能够生产一万件衬衫。我走到包装车间的时候，顺便抓住一个包装工，问他：你一天包装多少衬衫，有几个班组，每个班组多少人？三个问题问下来，董事长告诉我的数据有没有水分，就水落石出了。

去看任何一家工厂，除了必须要去看的生产线之外，还有三个地方，是一定或争取要去的。一是它的实验室，二是它的卫生间，第三个则是它的食堂。

看工厂会上瘾，至少对于我是这样的。

从2015年开始，我每年跑几十家工厂，最多的是去年，跑了44家。有的企业会反复去，比如海尔的智能工厂，我在过去的六年里跑了四次，每次去都会发现新的变化。

如果说在2010年，中国在全球制造业中的占比超过美国，成为全球最大制造业国家，完成了“大”的使命，那么，今天正在走向“强”与“精”的征途上。世界经济论坛从2018年开始评选代表工业4.0最高水平的“灯塔工厂”，到今年3月为止，公布了8批名单，在总入选的103家工厂中，中国大陆地区占到了37家，超过总数的三分之一。

在我的经验判断中，中国起码还有37家甚至更多的工厂，已经或即将达到“灯塔工厂”的规模和技术水平，而它们就是我们在今年以及未来几年要去走进的标杆企业。

这次，走进慕思智能工厂的400个名额，即将满员。下半年还会去华润江中制药、海尔、格力、科大讯飞、长春一汽等工厂，如果你有兴趣，请跟我一起去走走看看。

本篇作者 | 吴晓波 | 当值编辑 | 杨帅

8月29日，吴老师携手秦朔、刘润、王煜全等一众学者专家共赴“世界工厂”东莞，共探2022年下半年产业发展趋势，看见未来、看懂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