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松入院限制，让儿童药用得上用得起 | 新京报专栏

“一刀切”地限制药品使用不合理，“一刀切”地放开药品使用限制也不合理。▲北京某药店内，摆放着儿童用药。新京报记者 王飞 摄文 | 梁嘉琳

近日，国家卫健委、国家中医药局印发《关于进一步加强用药安全管理 提升合理用药水平的通知》。通知首次提出，遴选儿童用药时，可不受“一品两规”和药品总品种数限制，增加用药范围，促进精准用药。

这是国家首次为单一治疗领域的用药取消行政化的用药限制，不仅有望改变儿童药进院难、处方难的“两难”处境，也利于进一步加强用药安全管理、提升合理用药水平，保障医疗质量安全和民众的健康权益。

▲2022年7月16日，北京中医医院儿科，一名医生自制图板向家长介绍儿童贴“三伏贴”的位置。新京报记者 李木易 摄

两项限制令儿童药处境“两难”

目前，造成儿童药进院难、处方难的两项行政限制，首先是“一品两规”。该项行政限制起源于原国家卫生部印发的《处方管理办法》，规定医疗机构购进药品，同一通用名称药品的品种，注射剂型和口服剂型各不得超过2种。

另外就是药品总品种数限制，俗称“品规”，是据原卫生部办公厅规定，在公立医院绩效考核的指标中，三级医院不得超过1500个，二级医院不得超过1200个。

其中，《处方管理办法》实施至今已超过15年，老版本公立医院绩效考核的指标延续至今也超过10年。而其出台背景，都是为了限制医院过度用药，防止“大处方”造成药害事件。

在不具备丰富监控手段、强力问责措施的粗放式管理阶段，破解“以药养医”只能从限制药品使用下手。无论是限制抗生素滥用的“限抗令”，还是后来被虚化的、针对医院收入的“药占比”等考核指标，遵循的都是这一逻辑。

对于“一品两规”，《处方管理办法》虽也设置了“特殊诊疗需要使用其他剂型、剂量规格药品”的除外条件，然而，在一些地方“一刀切”的执行下，叠加部分公立医院自身的创收动机和政绩要求，很容易从过度医疗滑向另一个极端——医疗不足。

即便符合医学指南、临床路径，一旦某款药品超过“一品两规”和品规限制，该进的医院进不去、该开的药开不了，该治疗的疾病就会被耽误。这不仅引发患者权益受损，更容易造成医患冲突。

儿童药就是名副其实的短缺药。在国家药品监督管理局批准的3500 余种化学药品制剂中，专供儿童使用的仅60多种，占比不足2%。究其原因，有研究表明，儿童药品的定价相对偏低，药品销售情况对制药厂家激励不足。

尤其是，对于一些常见慢性病，如果大部分成人药品种都要匹配对应的儿童药，那么儿童药“军团”很容易就会遭遇医院的“一品两规”和品规限制，进而导致儿童药进院难、处方难。

▲2022年7月16日，新疆喀什地区岳普湖县中医医院，来自上海德达医院的心脏病专家团队为前来筛查的儿童进行心脏彩超检查。新京报记者 陶冉 摄

“一刀切”行政化限制亟须改革

今年，儿童药赶上了好时候。

国家卫健委开始探讨在国家基本药物目录之下出台“儿童版”目录，国家医保局也在新一轮医保目录调整中为儿童药设置了单独的申报通道。6月，全国人大常委会更是召集相关部委，专题审议了儿童健康促进工作。

如何确保儿童药用得上、用得起，因此再次为社会所普遍关注。而此次明确取消对儿童药“一品两规”和品规限制，则是为解决儿童药“两难”问题迈出了关键性第一步。

为此，有关部门应全面审视“一品两规”和品规限制的可持续性，全面权衡各类“一刀切”的药品限制政策的获益与损失。

一方面，要考虑到政策的可替代性，毕竟十多年过去了，遏制过度用药的政策工具已经非常丰富。而随着公立医院进入高质量发展阶段，我们也需要引入更多精细化、人性化的政策工具。

如各级医保局通过飞行检查，加大对药械厂商与医院医生合谋骗保的打击力度；各级卫健委也要求大部分公立医院安装合理用药监控系统，通过大数据审核每一笔处方的合理性；国务院医改领导小组更是深化医保支付方式改革、医疗服务价格改革、公立医院薪酬制度改革，力争让公立医院形成合理诊疗、不愿腐败的内生动力等。

另一方面，也要充分考虑到政策的“副作用”。如果“一刀切”的药品限制政策不改革，还会有抗肿瘤药、罕见病用药等其他救命药出现短缺。

实际上，受目前公立医院次均费用等绩效考核指标限制，一些独家品种且临床急需的用药也已经出现了进院难、处方难问题。

如果说，在患者最终选择自费的情况下，部分儿童药好歹还能在医院外的社会药店使用；那么，部分罕见病等重症治疗药物基本则只能在医院内使用。医院渠道一旦被堵塞，就意味着患者完全无药可用。

当然，“一刀切”地限制药品使用不合理，“一刀切”地放开药品使用限制也不合理。为了解决老问题，不能制造出新问题。

比如，放开儿童药“一品两规”和品规限制，在新版《医师法》放开医师“超适应症用药”的前提下，可能造成其他用途药品“搭便车”的行为。因此，此次通知就明文规定，仅限于药品说明书中有明确儿童适应症、儿童用法用量的药品。

此外，在各类“一刀切”的药品使用限制政策退出历史舞台的过程中，还要严格监控各医院、各科室、各医生真实发生的处方量，谨防过度用药反弹，最终陷入“一管就死，一放就乱”的循环，令民众健康安全受损。

撰稿 / 梁嘉琳（价值医疗顾问专家委员会秘书长）编辑 / 何睿校对 / 吴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