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融从业者死守上海的银行大楼：物资匮乏，药不够用

小七的女儿凌晨两点起床，摸黑到书房里，摊开白纸画画。

那是妈妈留守在银行办公大楼内的第10天凌晨。当晚9点多，和小七视频时，妈妈告诉她，等她的画纸画完了，妈妈就回家了。小七的女儿数了一下，白纸有12张。为了尽快让妈妈回家，她决定提前把画纸画完。

截至4月15日，小七在银行内留守办公已15天，与原计划的4天相比，超出了11天。

在这15天里，小七经历了一个特殊的时期：在银行办公楼里上班、吃饭、睡觉，生活。物理距离上，与外部世界隔绝。

把工作和生活的细节具像化一下，是这样的场景。

3月31日晚，小七和同事开始了在办公室工作和生活的旅程。他们都是银行各条线最重要职能岗位的幕后运营者。支付、结算、清算、转账、发工资，这些在手机上可以进行的操作，其后都需要得到他们的支持。如果有一环不通，那么显示出来的结果可能是水电煤的交费不成功，停水、停气或者停电。

在这天晚上之前，按照上海市政府对浦西、浦东静态管理的通知和要求，银行的支持部门已对这些重要岗位人员工作和生活做出了安排部署。也有因业务在3月31日晚没办完，临时留守在办公大数的人员。不过，他们都有一个预期，这样的留守四天结束——不适感忍一忍就过去了。

可以预期的几天时间里，小七把之前放在办公室的衣服拿出来，和身上穿的这套衣服，轮换着穿，准备等着四天结束后，带回家一起洗。沐浴露、护扶的，带了够几天用的随身小装。晚上在沙发上睡觉。

就像预期大盘次日上涨买的股票可以解套一般，四天后，留守远未结束。工作任务的紧迫、办公室生活的不适，以及对疫情下住家小区里的阳性、无症状感染者增加的担忧、生活物资的供给匮乏等压力一起向小七和她的同事们扑面而来。工作中的个体和生活中的个体感受，此时在这个相对封闭的空间里，变得愈发鲜活起来——不得不面对现实和窘境。

第五天开始，小七出现了疲惫和口渴的状况，她心里明白，这是她身体原有的一种慢性病症状在逐步显现。过去每周六，她会注射一种药剂，使身体达至平衡。

工作突发状况导致的留守、计划的四天等这些因素，没有给她太多时间考虑药剂的准备。措手不及的意外，清明假期后激增的工作量，进一步加剧了身体的不适。

上海的防疫政策在清明假期后处于调整期。但何时宣布新的防疫政策，尚不得知。小七的病症正是在这个期间出现的，她急需注射药剂。

小七查询了附近的药店，终于在几百米的范围内，搜索到了出售药剂的药店。可是问题在于，基于静态管理的防疫政策，人员不能流动，这意味着，药店给小七送不了药。小七也不能出办公室。另外一个问题是，小七要购买的药剂是处方药，如果没有处方，药店不能将药出售给她。

在特殊的时点，这两个看似很小的点，却让小七的购药计划困难重重。如果说睡沙发、同事睡类似于地板的气垫床，没有换洗衣物等等，使得平日给人留下精英体面印象的银行高管们，此刻留守在办公室里有许多的不自在，但与病症相比，这些困难更容易克服。

病症却并不是。

找到之前医生开具的处方后，在药店、志愿者和民警的帮助下，小七终于解决了几百米范围内的药剂问题。

静态管理期间工作任务亦变得复杂。

对公业务在银行里意味着和公司打交道。涉及到钱，银行都有一套更为严谨的流程，这些流程有时关涉到律师事务所、会计师事务所、银行和客户，以及客户的客户等多方。亦涉及凭证的流转和签字盖章。这些往往缺一不可。尽管静态管理，但资金的流动却并非静止的。

无法面签，可能意味着银行业务无法办理。银行在上海的一些网点关门，但在中国其他城市的网点仍然运行。对银行经营者来说，风险管理和责任归属，往往是一对矛盾体。在疫情期间，这种矛盾却愈发突出。

位于这栋办公楼的银行留守者，正是帮助公司们解决线上流转凭证和履行签字手续的人们。因岗位职责、功能和权限的不同，解决银行对公业务中的一些难题，必然涉及大量内部跨部门沟通。即便解决了大部分问题，但有些业务的面签和盖章却不能省。在特殊时刻，协调到银行在其他城市的网点办理成了不得已的选择。这些都是棘手的问题。

物资的匮乏是另一个问题。听闻京东开仓，小七和同事们都很兴奋，纷纷下单，送往住处。令他们感到失望的是，京东推送的消息显示，到货时间从4月12日一路延迟，有的直接延迟到4月22日。

期待的换班亦没有如期到来。留守在办公楼里的同事们，男同事几个人住一间办公室，女同事每人单独住一间办公室。换班在清明假期后没有到来。划为封控区后，封控时段内换班已没有可能，他们需要继续以办公室为家，度过解封前的时光。

换洗衣服的问题依然没有解决。上海的春天正在过去，天气转暖，厚重的羽绒服已不适用。感觉闷热时，小七把长袖长裤挽起来，尽量保持凉爽。她也想过买些短袖衣裤，但封控区周围的店都没有开门，购买衣服的希望落空。

如今，小七和同事们一起吃早餐，午餐和晚餐，有时一起洗衣服。白天的其他时间处理工作。晚上9:30之后通过视频和朋友家人们交流。

这个时段小七的泪点变低，听到女儿赶工画画，等着她回家，小七深受触动。自从过年回老家探亲，再到上班留守办公楼，小七的三月和四月大多数时间要么是在隔离中度过，要么在留守中度过。

“我们与外面世界的交流通道，便是一个露台。有时吃完饭去那里走走，看看办公楼外面的世界。”小七说，“10多天过去了。可能还会这样再过14天。期待解封那一天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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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朱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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