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命毒师：中年危机及其必然悲剧

导读：中年危机，人生和社会的历史缩影。 这是我第二篇影评，第一篇是《权力的游戏》，我从中看到政治文明的演进。《绝命毒师》是另一部难得的佳作，我从中看到了自由的困境和人生几乎必然的悲剧结局。 一、中年才是人生开始王家卫在电影《一代宗师》里借叶问之口讲了一句话，四十岁之前，我的人生都是春天。这是一句普适的话，对于绝大部分人都适用。四十岁以后，人生才真正开始。这里的含义是，我们开始面临更加复杂的职场环境、人际关系、金钱和现实约束、身体和心理健康问题、对死亡和人生的思考。 老白是美国新墨西哥州一个小城市的中学化学老师。他是名校的化学博士，年轻时曾经创业过一家公司，这家公司现在很成功，可惜他早就退出。他有一个学会计目前在家怀有二胎的妻子，他的大儿子因为小儿麻痹症而带有残疾。 电影里面没有交代老白创业的故事，但是留了很多伏笔。我们可以想象，年轻时候的老白也曾经意气风发，有自己的专利，在专业上面非常强，但是不善于处理人际关系。所以以他的专业能力，只能到一家普通中学教书，当老师唯一的好处可能就是陪孩子的时间比较多，所以他跟儿子小白的关系很好。另外，我们也可以看到，老白的动手能力非常强，物理、化学和自动化控制都是他的业务强项，这也是无聊的教师生涯，带给他的能力培养。总体而言，老白是一个文质彬彬的专业理工男，沉浸在自己喜欢的科学世界里面。 老白50岁生日的时候，体检才发现自己已经染上肺癌，可能还能活6个月到几年。如果治疗需要支付昂贵的费用，而老白需要自费支付绝大部分费用，这相当于他们家庭面临破产的窘境。老白的生命一下子进入了冬天。 老白对家庭非常有责任感。他希望在自己去世前，可以支付自己的医疗费用和给家人留一笔钱，供小孩读书。但是时间留给他不多了，该怎么挣到70多万美元呢？ 这是老白第一次陷入了人生中的困境，老师加会计的家庭组合，是可以过一个基本有尊严的生活，但是日子也就是紧紧巴巴，家里总共有一万元左右的存款。这的确也是当今美国很多家庭的真实写照，一场变故，一场疾病，就可以让一个家庭瞬间解体。 老白的妹夫汉克是缉毒警察，相当忠诚于自己的业务。而老白的制毒事业，就是来自于有一次他碰巧知道了自己以前的学生小粉在参与毒品生意。而他最终的命运，也终止于汉克。中国人喜欢把这种事情叫做报应，而我更喜欢称之为历史的偶然性。 老白积累了30年的化学专业知识，终于在制毒领域得到了最大程度的自我实现。这个道理其实很好理解，没有一个正儿八经的化学博士会加入贩毒集团，所以这个行业的从业人员素质不高，冰毒的纯度始终只有60%，而老白在非常简陋的设备里面，一出手就是90%的纯度，这就是专业的力量。 到这里我们可以看到职业中年人的窘境，事业未遂人愿，转眼已经到了白头。境况类似的台湾歌手写了一首歌《山丘》，就是描述中年人的类似心境。原本想就此了却一生，然而一场疾病彻底改变人生。绝大部分人就此消沉，而老白出于未稠的事业心，自尊心，和对家人的爱，责任感，他要用自己的努力最后奋斗一次。老白真正的转变是在面对死亡的时候。当死亡已经近在咫尺，那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只可惜，与大多数受过教育的人一样，老白明白这个道理太晚。不过，幸好他在一个波动率极大的行业，这个行业给了他实现梦想的可能性。 这就是人生的困境，当你发现生命流逝太快的时候，你往往已经没有机会了。因为大多数人都不具备真正的独特专业能力，而且很多人的能力都是随着时间流逝而衰退的。这里其实蕴藏着一个道理，那就是专业知识的价值。如果一个人可以长期积累专业能力，那么，在遇到重大变故时，这种专业能力可以自救，帮助找到更好的突破口，这或许就是犹太民族长期屹立世界的真正原因。犹太人从事的职业，无论在哪个时代，都是需要专业和专业网络的。科学家和金融家并不是天生的，环境帮助他们从小就接受熏陶，有几个小孩，在孩提时代，就可以在发电厂去思考电力是什么？这就是爱因斯坦的童年。 我们可以看到一个老白的初心，为自己挣钱看病，为家人挣钱尽心，这个时候，什么事业上的自我实现，都是不存在的，所以年轻人在阅读名人传记的时候一定要谨慎，很多远大的初心，那都是事后美化用的。这往往是我们理解历史进程最容易犯错的地方，我们总以为伟大人物是不一样的，是坚定的信念，详细的规划导致必然的成功。他们固然有个人不同的品质会帮助实现理想的状态，但是历史真正发展的进程是一个不确定事件连接另外一个不确定事件，每走一步都可以有好几个岔路，这就是《绝命毒师》编剧厉害的地方。 段子手最常用的洗脑手段就是从最后的结局去构造历史发展过程的逻辑，然后告诉你，阶层是固化的，你就躺平吧，喔，对了，躺平之前请先转发段子。 二、人生最终都希望自我实现 老白的转变是从一个善良无知的好/庸人，认清了世界的残酷本质，进而利用自己的智力和能力，碾杀低智商对手的全过程，在一次次战胜对手的过程中，他终于飘了，失去了自我，沉浸在制毒事业带给他的强烈兴奋感中，最终毁灭的故事，这完全符合《千面英雄》里面对所有人类心理过程的状体设定。这也是每个交易员都会走过的人生历程，所以，我们要从《绝命毒师》里面去理解，为什么1929年在赚了一亿美元以后，利弗莫尔只用了四年就再次破产。                      投机大师 杰西利佛摩 在杀死炸鸡叔后，老白完全可以全身而退。而此时，他那个看似精明，实则愚蠢和自私的老婆斯凯乐，再一次把老白逼向了两难抉择：重新制毒或者重新选择磕磕巴巴的生活？ 杀死炸鸡叔是老白人生的巨大成就之一。看似无比精明势力庞大的贩毒集团老大，最终死在了老白这个理工直男手上。但这也成为老白自信心从此爆棚的起点，自此以后，他就没有把贩毒行业任何一个潜在对手放在眼里了，他开始真正理解了自己，自己的能力，对手的虚弱。 但是促使老白真正彻底走向不归路的还是他的妻子。老白的妻子非常具有代表性，有很强的自我意识，谨小慎微，但关键时刻也能做出出格和冒险的事情。我们不禁要问，他真的爱老白吗？实际上，纵观全剧，我们会看到虚荣的玛丽是真的爱自己的丈夫，而斯凯乐在老白最无助的时候，却“外遇”了自己的老板。 显然老白是真心爱斯凯乐的，老白在明知道妻子出轨后，依然可以接受，也表示理解。他们的关系一度转为生意上的合伙人，老白负责赚钱，妻子负责洗钱。但是，二人并没有对将来的生活有真正的规划与交流，尤其是凯斯乐知道老白杀了人以后。这种不合的状态，是最终悲剧的来源。老白在经过一系列事情后，除了对孩子还有温情外，对斯凯乐也逐步关上了心门。我觉得这里开始陷入了人生最大的悲剧。老白奋斗的起点是为了家庭，但是家庭最终抛弃了他，这才是老白最绝望的地方。老白身处这样一个特殊职业，随时可能被杀，所以他不得不一步步滑向犯罪的深渊。而他的妻子和儿子，并不理解他，尤其是他儿子最终对父亲的鄙视，是老白走向生命终点最后的推动力。这是全剧真正最让人悲伤的地方，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真正理解你。这点倒是让我对商鞅，韩非的想法多了一点共鸣，他们鼓励君王杀掉自己的妻子和儿子，因为最亲的人就是最希望你死的人。 小白可以理解父亲赌博赚钱，但是无法接受父亲制毒赚钱。小白更无法理解父亲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儿子不理解父亲，始终是人生的遗憾。走在不归路上，老白为什么始终对小粉很好，因为他们某种意义上是精神上的父子。 自我实现的代价，最终换来的是妻离子散，而这个矛盾几乎是无解的。我们换一个角度看，如果老白不是制毒，而是选择其他专业领域去实现自我呢？很可惜，在他身患重病的情况下，在他的时间非常有限的情况下，他几乎完全没有选择的余地。这也是我们经常喜欢从外部指责别人的时候的误区，换了你，你还比老白有更多的选择吗？ 老白和小粉，从善良的普通人最终成为职业的毒贩和杀手，并不是他们一开始的目标，他们也从来没有想过杀人。但是一旦进入了这个险恶的世界，他们都是身不由己。因为他们所处的社会，是一个高度不稳定的状态，人人都是罪犯，人人都是地狱，你不杀人，人必杀你。小粉直到最后都还没有明白这个道理，而老白也是到了炸鸡叔要杀他的时候，他才最后放弃了善良的愿望，开始将他的心计用于人与人之间的斗争。 《绝命毒师》的结局有一种希腊悲剧的美，每个人都死于自己的性格和自大。生活曾经给了他们机会与希望，但是他们都主观/客观的放弃了，上天不可能永远给你机会，但是，每个事情的背后，其实也都有转机，这正是编剧对世界的深度认知。 每一个行动都会制造一个意想不到的下一个行动，世界不是线性的，也不是按照规划运行的。神剧里面到处都是这样的隐喻。其中一个让我印象非常深刻。老白贩毒集团利用电磁原理，隔空毁掉了警察局里面的笔记本证物，这是老白物理学专业能力的一次集中演示，麦克这些人肉杀手哪能理解这么风骚的操作？ 犯罪集团原以为就此就可以高枕无忧了。然而，他们毁坏证物的时候，也同时毁坏了炸鸡叔的一个相框，而这个相框里面，隐藏了最重要的银行账号信息，如果不是这次事故，老白他们真的完全可能逍遥法外了。而讽刺的是，正是老白要求用最大功率的电池组，才导致了相框被毁坏。每个人的决策，都在不经意间，改变了事情原本的走向，这就是索罗斯先生讲的反身性，参与改变历史，而这个过程很多时候无法预测。 类似的情节还很多。包括老白把他粉丝送给他的书，放到了卫生间，而没有销毁，最终成为他暴露身份的关键证据。老白内心对成就的渴望，对尊重的渴望，才是他没有销毁证据的根源，毕竟，另外一个名校毕业的化学家，尊称他为天才，算是对他专业上的极度认可。 中国人喜欢把这类情节称之为因果报应。我不喜欢这个说法，因为过于笼统，你可以把世界上一切事情都称之为因果报应，但实际上，事情要复杂很多，我更喜欢用系统的不稳定性来描述这种变化。很多时候，你需要的是比你的对手少犯错，少犯错就意味着胜利。卧虎藏龙6月月度会开始时间临近了，感兴趣的朋友别忘抓紧扫码加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