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行业大复盘：江湖夜雨十年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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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挨的刀多了，自然对江湖有着深刻的认知。
2023年最后一天写的文章，对2024年玻璃行业发展趋势做了研判，时过半年，在检验也在应验，今天都在真实的如期上演。
01.十年，又是一个周期2015年，玻璃行业陷入全行业亏损，国内最大的玻璃企业倒闭。期间北方的环保风暴，把玻璃产能聚焦地的沙河，从高峰期的44条生产线干掉了只剩19条线。沙河的老板们忍痛割爱、背井离乡，纷纷去外地投资建厂。新的产能在东北、西南等区域再次落地生根。之后有了2016年-2018年房地产行业的“涨价去库存”，房价翻一番，造就了房地产的新一轮繁荣和玻璃行业产能的新一轮扩张。2021年最后的疯狂，之后你所听到的故事，便是恒大的倒闭。然而，一鲸落，万物并未由此而生。
房地产的惯性，叠加疫情后各地政府号召“复工复产”“大干快上”拉动GDP，2024年2月平板玻璃在产产能达到了259条的最高位，随后开始高位收缩。二季度，玻璃行业停产了13条浮法线。这里面，有的生产线坚持不住只生产了2年；有的是遭遇到了沿长江流域的中央环保第三轮督察，违规项太多，不得不停。上一轮的环保重点是河北沙河，这一轮则是湖北以及沿江流域。
再往前推十年，2005年，玻璃行业也遭遇低谷，2004年国家严把“土地”和“信贷”两个闸口，造成各类建设投资全面收缩，玻璃市场全面下滑。但后来2008年的四万亿，造就了“沙河”“湖北”两个玻璃行业超级繁荣的区域，让玻璃行业在高歌猛进中疯狂扩张，进而陷入了2015年的全面亏损。
回顾两个十年，时间今天又走到了2025年前后，这一轮，是周期性还是革命性的行情？会不会有企业倒掉？会不会洗牌的时间更长？
光伏玻璃亦然。2020年我在文章中就提出，如此不加控制的盲目扩张下去，光伏玻璃行业一定会出现产能过剩。2024年6月，这个行业开始陷入真正的全面亏损。而上游组件商早已亏得一塌糊涂，逼迫原材料特别是光伏玻璃降价是必然也是必须，光伏玻璃的这种艰难岁月还在后面。国际上讲，如果偏重于传统能源的特朗普重新执政，这个时间可能还会更为漫长。但光伏新能源赛道依靠技术进步推动行业变革与发展，我认为前景依然光明。
光伏行业，这两年的标杆看隆基，上一个十年是李河君的汉能，再往前推十年是施正荣的尚德。今年的上海光伏展异常热闹，但是尚德已经不姓施，英利也脱胎换骨换了东家，而汉能早已不见了身影。
物似人非，正如陈奕迅的《十年》所唱，“十年之后，我们是朋友，还可以问候，只是那种温柔，再也找不到拥抱的理由。”
02.沙洲又见陈惠南6月光伏展后，在张家港拜会了陈惠南老前辈。陈老今年已经75岁，精神矍铄，身板硬朗，思维敏捷，十分健谈。经历大风大浪，心态愈发平和。言谈之中，仍不忘关心玻璃行业的发展。
陈惠南是对中国玻璃行业有着突出贡献的人。浮法技术起源在国外，但在中国人一代又一代从业者们的努力下，有了今天中国玻璃行业独有的发展面貌。无论是设计院的科研人员，诸如彭寿院士，做到了技术创新世界级水平；还是诸如已故的张善华等民营企业家，自己废寝忘食钻到集装柜里研究铁架包装、行业首尝试窑炉内喷涂以及过渡色不落板等实战派的痴迷钻研，以及还有很多前辈，为了玻璃行业的技术变革和创新，不断进行探索和尝试。甚至是不知名的技术员，都在做着某种程度的技术改进，为这个行业哪怕一点点微小的进步都在做着努力。
评价一个人，不能脱离时代以及当时所处的历史背景。在上一个三十年，陈惠南是中国玻璃行业低成本的开拓者，同时也是技术创新的引领者。4880板宽，外国人说根本不可行，但是中国人干成了。陈惠南证明了这一点。其他如裸板包装、燃料变革、打通产业链，在那个时代无疑都是超前的。
“善作者不必善成”。行业发展都是一代一代人，一步一步地积累；后人则是在前人的基础上，享受前人的成果，同时肩扛继续推动行业前行的责任。
或许，华尔润的倒闭更值得从业者反思，历史往复循环，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历史不可假设，但当自己深陷其中时，你又能否安然地从中走出来呢？今天又走到了行业的十字路口，这一轮的行业低谷与调整，谁又能逃脱出去呢？“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一代人有一代人的责任。改革开放后中国民营企业起步与发展的代表，从这沙洲“十兄弟”身上便是个缩影。创办“沙钢”的沈文荣老总，前两天刚刚去世。一个属于他们的时代，激情澎湃而又开放包容，也在今天大环境的映衬下，变得更加令人怀念，忍不住地去频频回望。
03.高琦的北玻新高度想获得正能量，找高琦。每一次的焦虑，见到高总，总能被治愈。
这个月，繁忙中挤出时间，拜访了天津北玻的高琦总经理。面对这种大环境，他并不捉急，因为他订单依然很满，排到了年底。他从容地去面对现在的一切，并享受当下，快乐的工作，认真的生活。
在我看来，他是一个天天面对挑战，而从不提困难的人。在他的带领下，天津北玻也一步步走向加工玻璃的制高点。
北玻2008年左右就开始挑战苹果专卖店的玻璃。除了结构件就是玻璃，玻璃也作为结构的一部分，这种玻璃盒子，在国内建筑界从没有出现过。他的原话是，国标没用，全是美标。没有前人经验可以依靠，全凭自己摸索。这种开创性的工作，时间、精力、成本的巨大考验不是一般人都能经受得住的。很多人是因为看见而相信，而高琦是因为相信，才最终看到自己努力的成果。
宴席间，他专门提到了自己为了攻克苹果店技术难题受经受的压力，长期睡在工厂，有时半夜睡觉，呼吸急促，手脚冰凉，打电话让人把他送到医院。
现在，“北玻”已成为复杂玻璃工艺高质量发展的代名词。而在我以前的记忆里，只有肖特，才能想到是高端工艺和技术复杂的代名词。高琦一直在讲，只有技术创新才能推动玻璃行业的发展。而在我看来，天津北玻的成功，一是有个敢想敢干的领导者，二是有一帮刻苦钻研不轻易放弃的生产团队，三是从想法到实现过程中，北玻拥有这个产业链的协同作战能力。北玻的设备公司，无论是钢化炉还是镀膜线，也在支撑着高琦高品质梦想的实现。
未来的北玻会怎样，我也在追问高琦，如果高琦不在北玻，高光时刻能否持续发光？他说，技术创新和高品质要求已经深刻植入到北玻员工的思想和日常工作习惯里。彼时，夕阳余晖照进高琦的办公室，“北玻”所获得的欧洲建筑最高奖北极星的奖杯，在高琦的办公桌上闪闪发亮、熠熠生辉。
04.面对下一个十年说了那么多，我想说的是，不要说玻璃行业不好，糟糕透顶。钢铁、水泥、乃至光伏，哪个行业又一直是风光无限的呢？这个世界虽然千疮百孔、破破烂烂，但总有人在缝缝补补，让他变得更美好。
大多数行业从业者，也许不能做行业的英雄，但至少要做自己的英雄，让今天的自己胜过昨天。大家关心的都还是自己的生计问题。一半是现实，另一半则是面对现实的态度。手持烟火以谋生，且停且忘且随风。
我常常被问道，今年行情怎么走？玻璃价格还会跌吗？什么时候可以存点货？无论是玻璃贸易还是玻璃加工，今年并没有多少人赚到钱。有些玻璃厂家赚到了钱，往后看，会不会再赔进去，这也很难讲。而今年的期货商有的赚的盆满钵满，有的则是血本无归。
但人生是一场马拉松，经营也是如此，不光看此时，更应看长远。内卷下，退潮了才能看到谁在裸泳。
供需失衡是当下玻璃行业的总基调。玻璃行业与房地产业紧密相关。今年的房地产行业发展怎么样，大家都很清楚，所以玻璃行业受此牵连，现阶段一定会遇到难题，需要大家共度难关。想在玻璃行业中投机赚一把“快钱”的，我劝这些人赶快离开，这次洗牌时间会很长。而真正坚守行业的人，或许能等到行业重整后的曙光。
目前玻璃产线的供给端仍然处于历史高位。这个产能必须降下来，玻璃价格才能企稳。而年内，如果没有50条以上的线停下来，这个市场不会好。长期看，国内140条产线是比较合理的。当然，从在产的生产线统计情况来看，目前至少有80多条线的窑龄在10年以上，这些都是未来两年停产的主力军。现在谁都不想轻易下牌桌，期待玻璃还能有一波行情，很多人的执拗来源于这种赌性。做生意，一半实力一半运气，当运气不占上风，实力也会变得大打折扣。但目前看，玻璃行业两年内不太会有什么大行情，即使现在此刻迎来30条线的停产放水潮，天量库存至少也得消化半年以上的时间。
现金流依赖型的玻璃制造企业，只有等到失血过多奄奄一息了，才能考虑生产线停产的事情。这个过程是一个痛苦的磨底和筑底的过程。
从需求端来看，资金仍然是最大问题。真实需求的表象就是资金。现在很多项目缺的是资金，一方面确实是投资方没钱，另一方面是投资方确实没有信心。只要项目建好就能获得收益，资金根本不是问题。而目前的关键就是现实的残酷和信心的缺失。
资金才是推动经济发展特别是制造业发展的动力。过去，我们手里3块钱能干10块钱的事情，全民借贷，信用扩张，助推经济快速发展。交了30%的首付，可以等同于拿到了100%的房子。而这100%的资金，也全部从银行转给了房地产商，经济进入正向循环。
而现在，没人借钱了，大家都在积极还钱还贷。手里的3块钱，2块钱还给银行，手里只剩下1块钱的消费力。大家节衣缩食，必定需求坍塌。没有了购买力，也就没有了经济增长的动力。
以前说过，房地产一是居住属性，二是投资属性。改革开放四十年，大家手里都有点积蓄，要么存银行，要么寻求投资增值。房地产在过去二十年承担了最大的资金投资去处。即使是具有居住属性的人，也盼望着自己的房子能够保值增值。同样，近十年的超发货币，天量钞票也要有个去处，不去房地产就去别的地方，比如近十几年的开矿热。资金总要有个出口，但进入房子总比进入我们的餐桌强。如果某一天我们出现老百姓餐饮的物价飞涨，那么我们将面临真正的危机。
而我们过去的经济模式是以房地产为主导的产业结构模式。其实，房地产业才能真正的“内循环”，因为他并不依赖欧美。房地产影响了全部经济的70%，绝大部分的产业都跟房地产业直接或间接相关。在全力压制房地产发展“房住不炒”的这个过程中，新质生产力并没有快速建立起来。破而未立，造成了我们现在的困境。这是从大的环境上说。
从玻璃行业自身来说。这几年大的企业受节能降耗、能效指标提升政策影响都在进行技术升级改造。可以说，这几年玻璃产业的产品质量总体是在不断提升的。而高质量意味着高成本，所以现在玻璃价格长期徘徊在80-90元乃至100元以上，确实也是因为玻璃制造成本提高了。玻璃企业不仅要贡献税收，还要贡献社会责任，比如以天然气为主要燃料的企业，所采用的城燃公司的天然气的成本很大一部分也支撑了当地的老百姓民生用气成本的分摊。
长期看，价格与成本是回归关系；但短期主要是看供需关系，短期价格由供需关系决定。所以，价格阶段性的偏离成本，也是必然。特别是在供需出现阶段性错配的时候。
所以，今年玻璃市场的走势，可以参考上一个十年，乃至上上一个十年。“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两个十年总会给你一些启发和经验。如果你是新进入玻璃行业的年轻从业者，那么这个经历也是难得和值得的，是必须要经历的。波峰与波谷，高光与至暗，行业与人生一样，盒子里的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它是什么味道。
05.他强任他强，明月照大江7月份，中央还有两个重要会议，很多人有所期待。但从政策端来讲，其实上半年该出台的政策都出得差不多了，效果并不明显。7月份的会议，上层可能有很多针对未来的谋划，但从可预期的结果来看，对玻璃行业来讲更多地可能是托底。即使我们重回2008年的四万亿刺激，在玻璃行业见效也是等到了2009年的下半年。远水解不了近渴，何况在涸泽而渔急功近利的当下。
总结一、自求多福。行业一旦进入恶性循环，企业一旦亏起来，根本止不住，这不是短期能解决的问题。不要认为自身成本低或者底子厚，2015年全行业的亏损已经说明，成本再低也抵不住非理性的行情。没有需求的情况下，价格再低也是卖不掉的。也不要认为价格低是一件好事，消耗掉那么多的资源和能源，把污染留在国内，把价格达打到最低，向国外贡献物美价廉的产品，其他国家还不领情，对你进行反倾销调查，这在国际贸易上也是一件极不自尊的窝囊行为。
二、自助者天助，反求诸己。不练内功是不行的。凭运气赚的钱，会凭实力亏进去。船大难掉头，这一轮对大企业也是一种考验。所以，看清形势，该关停的关停，该技改的要技改，这没有什么可丢人的，活下来是第一要务。剩下来的才是王者。不出海打渔的时候，不如在岸边把渔网好好整理修补一下。还是要有点儿耐心的，但这并不代表坐等躺平，而是时刻准备新一轮的行业迸发。审时度势，自我救助，老天也会帮你。
下一个十年，玻璃行业将开启新的周期行情，在这个过程中，总是有人欢喜有人忧，几家欢乐几家愁。但玻璃行业不会消失，暴风雨后，玻璃产品本身的不可被替代性，都会在江湖夜雨中，给人带来新的惊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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