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沙砾能改变整条大河的走向

吕京笏

前几天看到这样一个问题——2020年，你最难忘的一个篮球场上的瞬间是什么？我的第一反应是3月12日，老鹰客场迎战尼克斯的最后时刻，43岁的卡特在三分线弧顶命中了自己职业生涯的最后一球。

之所以难忘，是因为那一天，戈贝尔确诊新冠阳性，NBA宣布停摆。可能包括卡特在内的所有人都不会想到，他22年的职业生涯，竟然以这样一种方式提前结束。

这多么像这一年大多数人境遇的一个缩影。

哈贝马斯在其系统与生活世界的理论话语中蕴藏着相互影响、彼此作用的结构因素，每一位社会成员作为系统运行的有机基础，同样与整个社会大系统相互关联。这也可以解释，疫情突袭下的世界。

摇动着未知的骰子，难以预测的“大环境”在不知不觉中作用于了我们每一个人的“小生活”，生活的偶然性被指数级放大，陡增的不确定性之下，人生的剧本在不知不觉中被改写，“蝴蝶效应”成为一门显学。用海德格尔的话说，“我们被抛入这个世界”，或者“生存是在深渊的孤独”。

比如，高考延期一个月，有人巩固了不熟练的知识点，也有人状态起伏，未来的密码，在一分一秒中悄悄拨动；比如，今年的另一个大事件——奥运延期，使多少运动员奋斗一生的梦想，被打上了不确定的问号。

作为一名大学生，这样“不确定性”引发的蝴蝶效应，在我身边同样发生了很多。

经历了8个月的“寒假”后再次开学，学校附近不少我们很喜欢的小饭店都没能熬过漫长的“寒冬”。说得煽情一点，8个月前谁都想不到，那竟然是我们在这家饭店吃的最后一顿饭。

硕士博士扩招、鼓励毕业生参军入伍、教师岗可以“先入职后考证”……充满不确定性的“就业难”大背景下，国家的一项项举措，成为了我身边很多毕业生朋友的人生转折；也有很多一直计划去海外读研的同学们，因为世界疫情的不明朗选择了在国内深造或者直接就业。

一环接一环的人生，无数转机可能就此开始酝酿，毕竟，泉眼前的一颗沙砾有时候足以改变整条大河的走向。二十年后再回头看看，也许很多人都会说上一句“如果不是疫情……”化用弗罗斯特在《未选择的路》中的一句诗，“林子里有两条路，疫情下的世界将我带到了其中一条，它改变了我的一生”。

杜威说，“对确定性的追求是人类亘古不变的需求”，但不确定性从来都不会从生活中退场。哈桑在《后现代转向》中把“不确定性”看作后现代主义的第一个重要特征。这样的不确定性，在2020年被展现到极致。怀抱着热力学第一定律，高喊“万物皆可控”的人们，在这一年一次次提及“熵增”，高深的“量子波动”与“测不准原理”，突然成了热词。

经此一“疫”，我们是否学会了与不确定性相处？

首先应该明确的是，“不确定性”并不是一个负面的词汇，它始终与我们的生活相伴同行，绘成充满想象力与创造性的人生简笔画。就像阿多诺在《最低限度道德》中说的那样，“在每一个瞬间，生命既是它本身，又不是它自己……在每时每刻的不确定中，不断表现出生命唯一的本质”。这是世界的运行法则，也是生命的伦理之所在。

我一位朋友的经历就很有戏剧性。他一直想去一所公司工作，可是因为那所公司所在的城市突然疫情反弹，导致他错过了报道时间，只能待在上海，就是这段时间，他邂逅了爱情，并且打算明年结婚了。

《汤姆-索亚历险记》中有这样一句话，“给你找麻烦的不是那些你未知的东西，而是那些你确信无疑但事实上并不是那么回事的东西”。疫情带来的不确定性像一束束强光，让很多此前被忽略的问题浮出水面。

往大了说，数字鸿沟在大规模网课中凸显，“通行码”的广泛使用把作为“科技边缘者”的老年人带到了公共视野，人与自然的关系也被重新审视。

往小了说，那段“闭门不出”的日子让我重新反思了自己的生活状态，静下来才可以真正思考生活的醇度与弹性；毫无经验的“网课”虽然开始时屡屡出错，却也倒逼我提升了自律能力、时间管理能力、线上沟通能力、电脑应用能力。

还有一个值得深思的故事，一位尝试戒烟了好多年的朋友终于在今年成功戒烟，正是因为疫情让他感受到保护好肺是多么重要。面对不确定性的正确打开方式，也就在我们身边。

不少人用“兵荒马乱”来形容这一年，书难读、生意难做、工作难找，习以为常被打翻，不确定性撕扯着无法预测的前方。但你看呀：

“最难高考季”没有成为同学们放弃的理由，有的同学趁机“弯道超车”，对于发挥受到了影响的同学，只要保持住精气神，前路还有很多机会；“最难毕业季”没有阻碍新“打工人”们的步伐，擦干眼泪，踩着高跟鞋奔走在又一场招聘中；“最难的地方”——方舱医院，依然有“读书哥”“考研哥”“跳舞阿姨”“相声大叔”；学校门口那家因为交不起房租而倒闭的面馆的老板，转型摊起了煎饼果子，据说收入比原来更高了……

不确定性意味着什么？惊慌、忙乱、无措，但同样，也承载着反思、突破、成长。别忘了，经历了五次重新开始，我们的祖先才进化为独立行走的智人，不确定性的前提与对完美结果的希冀，构成了人类的永恒困惑，也因此诞生了生命进步的本质。

“心有所信，方能行远”。在黑天鹅群飞，不确定性丛生的2020年，这句话成为了我的座右铭，激励着我，在不确定性的洪流里，更锚住心之所向，时间是最有想象力的，这是我们战胜焦虑，最朴实的力量。

设计 赵冠群